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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又是几声尖锐的哨声。紧接着,另一具人体也被打捞到甲板上。

    塞缪尔的电话随即响起来。“喂,您好!打捞上来是?”他的语气有些着急。

    “是两具尸体。面部和身体因为爆炸已经被严重损毁,等我们送去给验尸官确认一下身份信息再通知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可以先去看一看吗?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的克拉克顿了顿,说:“可以,我让我的人接你们去鉴定中心。”

    突然彼得的手机也响了起来。彼得看了一眼,显示来电人是伊莎贝拉。

    彼得垂下头,没有接听。安东尼一把抓过他的手机。“我是安东尼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说……”伊莎贝拉深吸了一口气,“奥斯丁出事了?”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,却是用一种平静而疏离的语调说出来的。

    “我们正要去鉴定中心,你呢?”安东尼小心翼翼地说。

    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,随后才传来伊莎贝拉坚定的回答:“好的,如果我来得晚,你等等我。”

    挂了电话,塞缪尔问:“谁打来的?”

    “伊莎贝拉小姐。”

    “她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彼得垂着的头微微抬了抬,但最终还是垂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安东尼叹了口气,然后补了一句,“没有哭,”

    等他们到鉴定中心大门时,伊莎贝拉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。

    她的脸显得有些苍白,大大的眼睛没有了昔日的神采,整个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。她身上还穿着白大褂,显然才刚下手术台。

    安东尼快步迎上去,问道:“你还好吧?”

    伊莎贝拉嘴角扯出一抹笑,点了点头。看见塞缪尔和彼得,她又和他们点头示意。

    警察带着他们四人去了解剖室。

    等警察敲了门,里面走出一个带着护目镜、穿着分体式解剖服的上衣的矮个胖子。

    塞缪尔招呼他:“克拉克警官,我们可以现在进去吗?”

    克拉克扫视了一眼来人,摇头道:“暂时还不行。里面现在正在解剖,可以了我来通知你们。”然后对那名警察说:“你带他们去休息一下。”

    伊莎贝拉清楚,完整解剖下来可能需要两三个小时。不过现在除了等待,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。

    几人足足等了三个多小时才进了解剖室。

    解剖床上躺着两具面目烧伤严重、肢体残缺不全的尸体。

    伊莎贝拉走到近前,仔细查看那具瘦长的尸体。

    塞缪尔也跟在她身边,想从一些细枝末节中找到确认尸体身份的特征。

    一个瘦高的验尸官开口说:“发生爆炸的位置正好在驾驶座椅后面,所以驾驶员和后面的乘客都受到了严重的波及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他用手指着伊莎贝拉在看的那具尸体的头颅说:“他的颅骨被震飞的钢板砸中了,所以却掉了这一块。”边说边用手指着缺掉的那部分比划着。

    “而驾驶员,因为受到了更大的爆炸冲击波影响,整个躯干和下肢都碎掉了。他的脸部先是被玻璃碎片割伤,然后又被火焰烧过。”

    伊莎贝拉听了,握紧了双手。

    从这两具损毁严重的尸体来看,并不能直接依据面容来判断死者的身份。所以,也许死掉的并不是奥斯丁他们。

    抱着这个信念,伊莎贝拉强忍住心中的悲痛,细细地再看那具尸体。身高、体型、发色,都是吻合的。每看一项,伊莎贝拉的心就往下沉一分。

    塞缪尔伸手扶住发颤的伊莎贝拉,温和地说:“不要难过,说不定不是他呢。”这句话在此情此景下说出来,丝毫没有任何说服力,只不过是他自己的自我宽慰罢了。

    伊莎贝拉低声说了句“谢谢”,站稳身体,眼中泛起一层水雾。

    “对了,有颅骨的x光片吗?”塞缪尔急切地问。

    彼得和安东尼闻言也是恍然大悟,从另外那具尸体旁快步走了过来。

    验尸官“嗯”了一声,让一旁的助手拿了x光片过来。

    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保存完好的那边的颅骨的牙齿部位。

    彼得“嘭”的一拳打在自己的胸口,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无声地流了下了。安东尼“啊”了一声,呆在原地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伊莎贝拉不情愿又有些惊慌地问。

    塞缪尔摇着头,颤声说:“几年前奥斯丁搏击时打掉了一颗牙……”

    伊莎贝拉眼前一黑,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
    等她再度醒来,躺在一个不熟悉的卧室里。卧室很大,床铺得很软,但是此刻她却没有心思来管这些。

    她从床上挣扎起来,身体却感觉轻飘飘的。地上铺着地毯,双脚踩在上面完全没有落地的踏实感。

    踉跄了两步,她差点跌倒。于是抵在床沿,借力站稳。然后她顺着床沿滑坐到地上。

    她想大声地喊出来:“怎么会这样?”可是嗓子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去。

    “太没用了!”她在心中叫着,一只手垫着额头靠在膝盖上,另一只手拼命地捶着小腿。

    小腿渐渐麻木,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。她抬起头,看向天花板,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有人轻轻敲了敲门。

    伊莎贝拉用睡衣的袖子擦干泪痕,想对外面的人说:“进来吧。”但是,她还是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。

    敲门的人没有听到回应,没有自己进来。

    过了好一阵都没有动静,伊莎贝拉推测那人已经离开了。她扶着床慢慢站起身,摸索着找到了床头的开关。

    “啪”一声,顶灯亮了。米黄的灯光刺得伊莎贝拉闭上了眼。过了几秒,她才重新睁开眼睛,打量这个房间。

    这是一间颇大的房间,从摆设开得出是一间客房。看到桌椅时,感觉风格似曾相识。突然,一个画面闪现在脑海中——她知道她在那里了。

    她一下来了力气,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,想从里面找一套衣服换上。衣柜是空的。

    她又打量了一眼床尾凳,除了一件浴袍,依旧没有看到其他任何衣物的踪影。

    难道要穿着睡衣或浴袍出去吗?突然她留意到房里竟然有摇铃绳。也难怪,这个庄园的历史应该比较悠久,竟然设置了摇铃呼叫系统。

    她伸手拉动了摇铃绳。

    没过多久,女管家艾莉森手上捧着一套休闲女装出现了。

    这位老妇人的外表依旧整理得一丝不苟,但有些发肿的眼睛显出了她精神的委顿。

    伊莎贝拉心中升腾起的微茫的一丝希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是啊,难道安东尼、塞缪尔他们所有人会联合起来用奥斯丁的生死搞恶作剧吗?

    但是当她意识到她又来到奥斯丁的真正意义的家时,还是隐隐存了一丝侥幸——也许他还在!

    这种失而复得继而复失的感觉,让伊莎贝拉十分失落。所以当艾莉森把外套递给她时,她竟然没有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艾莉森轻叹一声,出声喊她:“伊莎贝拉小姐。”

    伊莎贝拉这才回过神,充满歉意地低下头,马上调整心情,接过衣服,说:“谢谢你,艾莉森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听到铃声,先去找我,这才让你久等了。”艾莉森说,“要我让人送吃的来房里吗?”

    伊莎贝拉摇头:“不用了,我换好衣服出去吃。”

    等她走出房门,西侧的窗户射入了夕阳的余光。伊莎贝拉看了一眼手表,不禁吃了一惊,已经下午8点多了!

    她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,昏睡了接近一整天。母亲逝世时,她虽然难过,但她觉得还有父亲。

    父亲的离世十分突然,而且有很多疑点,所以并没有给她时间让她沉浸在失怙的悲痛中。

    但是奥斯丁的离世却给了她彻头彻尾的打击——她似乎被整个世界遗弃了。

    在内心深处,她大概不愿醒来,所以才一直昏睡到现在。

    饭厅里很快摆好了一顿丰盛的晚餐,每盘菜的量并不大,但都做得十分精致。

    只见艾莉森朝那个中年厨娘摆摆手,厨娘向两人微笑着一点头就退下了。

    伊莎贝拉落座后,艾莉森站在她身边替她布菜。伊莎贝拉握住她的手,望着她的眼睛,诚恳地说:“坐下和我说说话吧。”

    艾莉森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脑后柔软的头发,眼眶湿润了。

    要是奥斯丁已经结婚了,或者没有结婚,只要这个姑娘已经有了他的孩子,那该多好!

    不过,这个想法却只能停留在她自己的头脑中。因为这对于眼前这个姑娘太残酷了。艾莉森并不否认她是自私的,她不愿这座宏伟的宅院就这样失去继承人。

    她不清楚伊莎贝拉和奥斯丁进展到哪一步,不过从上次他带她回来看她的眼神,她清楚奥斯丁已经认定了这个姑娘。

    那样的眼神,跟亚历山大当年深情地看向他的妻子的眼神如出一辙。

    她点点头,在她身边坐下。

    过了许久,伊莎贝拉才说:“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奥斯丁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艾莉森沉默着盛了一碗热汤递给她。

    伊莎贝拉喝了一口,想起以前的事,放下碗问:“这是奥斯丁最喜欢喝的汤吗?”

    艾莉森嘴角浮起一丝笑,点头说:“是啊。尤其是克谢尼娅做的罗宋汤,他最喜欢喝。”提到克谢尼娅,她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了。